20.神棍

周日下午五点，a市中心医院专家办公室。时年四十八岁的外科主任周明强在办公桌电话前喝完了今天的第七瓶热茶，却依然不能平复他焦躁的心情。

对于周明强来说。这个星期简直就和噩梦差不多。

先是周五半晚，一大票未成年人在医院的太平间出了大事，救上来后召集专家会诊，居然连病因都不能确认。偏偏病人的身份又格外特殊，因为忙中声乱保密不慎，这几天已经在医院和学校闹出了不少流言蜚语，大大损害医生名声。如今看着刚把呕吐给勉强止住，今天下午又有家长打电话来，要来试试民间偏方！

作为一个还算是有科学信仰和责任心的医生，周明强当然不能同意这种乱弹琴。但病人家长的身份实在显赫，他要拒绝也只能旁敲侧击，委婉劝家长先去咨询咨询医疗顾问，家庭医生。

但家长的态度非常强硬。打电话来的那位顾氏的夫人语气果断，坚称家庭医生也不能判断，并且质问他们能不能治好自己的儿子：

“医院现在不是说连病因都没办法确定吗？病因都没办法确定还治什么病？难道白白耽误了吗？”

周明强勉强解释：“……虽然没查出病因，但我们这边真正积极联系兄弟单位，集思广益。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保守疗法后，病人的呕吐症状也已经有所缓解……”

“有所缓解？”电话那边嗤之以鼻：“现在还是只能喝稀粥，稍微走路快一点人照样要吐，连肉味闻都闻不得，这叫缓解？我看就是在拖！”

周明强不能反驳，想了想只能说：“但民间偏方安全性也不能保障……”

“我来保障。”顾母气势凌人：“这个偏方是我今天求了好久才从一个师傅那里求到，他马上就要离开a市去采办药草，也就是今天晚上有一点时间。所以这个绝对不能拖，你们医院这边要钱要什么都可以尽管提，我也只是占用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而已，也不用这点情面，还是请稍微通融通融吧？”

如果不是对顾氏还了解几分，周明强简直要怀疑电话对面是个招摇撞骗的神婆疯子。这种不可一世且神神叨叨的口气，自从他离开门诊不再接触大妈大爷以来，已经十几年没有再听过了。——而且那个“师傅”是什么意思？难道迷信把人信成傻子了么？

但顾氏的要求是不好推拒的，尤其是在医院自身就难辞其咎的当下困境。周明强和顾夫人磨了十几分钟，两通电话，最终也不得不再权势下暂且让步，同意腾出一间空病房给顾夫人的“师傅”，试试他的民间偏方。当然让步不是毫无条件，顾夫人向他再三保证，所谓“偏方”只是叫魂一类的念咒跳大神，决不会给病人服食来历不明的药物食水，且治疗全程医院皆可参与，录音摄像都悉听尊便。

“就当是安慰疗法吧！”

周明强思前想后，只能长叹一声，随后伸手向旁边一招，叫来了跟着自己实习的研究生小李：

“顾家那边说六点左右到，你先去把顾权的病历调出来吧。”

小李赶紧答应，又问了一句：“那把他们安排到哪个空病房去？”

周明强不假思索一挥手：“四楼拐角不是有个两三年没用过的？你叫人大概打扫打扫，能用就行。”

“这——”小李有些结巴：“四楼那个……”

周明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a市中心医院床位一向紧缺，能长年空缺的病房肯定出过什么怪事，周明强私下里也听到过什么医院十大传说，榜上四楼空房名列前茅。但他素来就不喜欢谈这些妖魔鬼怪，今天更是被顾家的神经质搞得焦躁难耐，于是立刻发火：“怕个屁！快去！”

小李赶紧答应着，立即溜出了办公室。

周明强的这股火气在见到真人后达到了顶峰——顾家那群人还算是守时，六点一到就按响了病房门铃，结果房门一打开小李就吓得嗷一声尖叫，差点一屁股坐到病床上：房门外顾夫人和一个干瘦男子站在前面，浑身黑色穿得像是在送丧下葬，头上脸上居然连一件首饰都没有，他们身后则更加刺激——居然站了一个五六十岁干，骨瘦如柴的半裸光头。这光头瘦又高，上身只披了一张白色长毛围巾，其余皮肉布满了五色斑斓的纹身，看上去倒像是密密麻麻爬满了虫子，恶心得让人不愿意看第二眼。

这简直就是戒毒所里面出来的！

因为这种成见，周明强并不愿和这位“大师”费什么口舌。所幸顾家那边似乎也无暇搭理他们，刚一进门那黑衣干瘦男子就当仁不让走在了前面，开始叽叽咕咕和那大师说话，周明强一个字也没听懂——这还是个外国来的神棍！

不得不说外国来的神棍唬人别有一套，这光头听完了干瘦男人那一通鸟语，便转着头开始看病房的摆设，然后他摸了摸自己肩上那个脏得发黄的围巾，同样叽叽咕咕一通鸟语。

顾夫人在一旁等得急不可耐，忙问：“师傅说了什么？”

黑衣男人道：“师傅说这里阴气很重，有四个冤魂在这里。”

周明强身边，小李悚然而惊：“他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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